入骨（下）(2/3)

    可哪怕是一个幻影，他也不愿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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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青年身后，灰蓝的天幕开始剥落。狂风骤起，地崩山摧。

    “过来。”他哽咽着向青年伸出手，“别再走了。”

    刺客心里陡然一松，不知是庆幸还是解脱，亦或是还未来得及爆发出的震惊狂喜，眼前的景象忽然再度融入近乎沉睡无梦般的黑暗，层层叠叠笼罩了他的视线。

    那道白影最终在一片绵延不见边际的花海前停了下来。

    可为什么，刺客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凄艳得让他心碎。

    青年的声音，又一次将他唤醒。

    刺客热泪盈眶，一颗颗顺着脸颊滚落。他泣不成声地大喊他的名字，青年缓缓回身，胸前一大片血迹斑驳，将白衣染成刺目的鲜红。

    刺客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他一跃而起，扑向那道裂口，伸出双手紧紧拥抱住青年。

    他怔怔地看着匕首坠落，他的面前空无一人。没有青年，亦没有散落一地的花朵。

    “不——！！！！！！！！”

    他恍惚忆起，青年曾说过，他觉得“落英缤纷”是个很美的词。那代表着花瓣在最美好的年纪凋落，不用等到皱巴巴地枯萎在枝头，在虫啮蚁蛀中破败。哪怕是死亡，也要成为一幅明艳动人的景象。

    丝丝缕缕的细风迎面拂过，带着蒙蒙的雨烟。那道白影好似在雨雾中飘，越来越远。

    但他的匕首刺了个空。

    可狂风阻挡着他的脚步，他无法靠近青年，也无法抓住他。

    “刺客大人？刺客大人！”

    在转回身的那一刻，他感到了灵魂被撕裂的痛楚。

    然后那捧明蓝色的花朵会从他手掌中散落，像一片蓝色碧波，倒映着血色残阳。

    他想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也害怕再经历一次坠入深渊的痛楚和绝望。但他还是不受控制地睁开了眼睛。

    他跑得越来越快，穿过拱桥，穿过道道巷落，穿过布满青苔的河埠。他的肌肉紧紧绷着，身体有些疲惫，但心口滚烫，双眼发热。

    他倚着书房的窗台，青年站在他面前。他看到青年身后的书桌上是一幅未完成的画。

    青年说过他找好了隐居的地方，在苏南的一座小镇。小镇里巷子四通八达，但只要一直走，一定能通向大片旷野。那里的原野无论何时都处处葱茏，因为那座小镇处于平原之中，四季如春，郊外永远开着漫山遍野的花——

    然后，刺客听到那人温柔的声音，被风割得破碎，卷入他耳中。

    但那人也开始奔跑起来，用一种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

    花海开始大片大片地枯萎、死亡，余下一地残梗。漫天花瓣在风中飞舞，落在青年的身上和长发上。他单薄的身躯在风中摇摇欲坠。

    那人只来得及露出错愕和迷惑的表情，甚至没有半分挣扎反抗，便如此轻易地死在他的匕首之下。

    他在黑暗中蜷缩起来，痛苦地用双手捂住额角，瑟瑟发抖。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但脑海中分明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鲜红，提醒着他，他的手上曾经沾满过一个人的鲜血。

    刺客知晓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境，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够追上青年。但他又感到了难言的悲哀，因为他清晰地知道，他在追逐着的，不过是一个幻影。

    小巷尽头，一道素衣的人影背对着他。刺客心头狂跳，朝他奔去。

    当刺客又一次度过黑暗时，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小镇中央。

    这一次，刺客有些不愿睁眼。

    “始觉情深不露，原来只因入骨。”

    他拼命地向他跑去。砭骨的寒风像刀刃般在他身上刮出道道伤痕，他却一无所觉，只想要将青年拥入怀中。他觉得这一次他可以保护青年，无论付出什么他都要追上他。

    一块崩塌的巨石重重砸在他背上，他将青年护在怀里，在剧痛中陷入黑暗。

    青年抬起脸，眼尾一抹鲜红，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缓缓滚落。

    高墙窄巷，阡陌纵横。青石板铺筑的街，灰瓦覆顶的房。

    在这时，那种熟悉的疼痛又涌上来，很快就在胸膛中堆积，化成沉重的绝望。

    他看见青年脚下的土地开始崩塌，裂开一道可怕的口子。青年合上眼眸，唇角含着一抹悲哀的微笑，坠入深渊。

    他在昼与夜中徘徊，在虚幻与真实中苦苦挣扎，在绝望中濒临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