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燕歌行(4.5-4.8)(9/10)

    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笑容也显得有些勉强。程宗扬猜测,董卧虎的伤势恐怕不太

    乐观。

    北军唯一一位外姓校尉,也是仅存的胡骑校尉桓郁携子亲赴筵席,桓郁此时

    已经晋封为卫将军,主掌卫尉。吕氏在军中的势力拔除之后,卫尉军也差不多要

    重建一遍,倒是给了他们父子大展拳脚的机会。

    到了鸿胪寺那帮低级官吏席间,昔日的同僚纷纷举樽,谀词潮涌。程宗扬与

    众人对饮三杯,然后笑道:「舞都地方偏僻,远不及洛都繁盛,不过程某可以给

    诸位交个底,只等开冬,舞都就会大兴土木。诸位都是程某的故交,若是不嫌舞

    都荒僻,程某自当虚位以待。」

    舞阳侯亲自开口相邀,不少人都动了心思,不过程宗扬也不担心他们全来。

    敢于放弃京师的职位,给自己这个诸侯效力,有这等胆魄的豪杰,来多少自己敢

    要多少。

    「请!」程宗扬举起酒樽。

    秦桧笑着接过酒樽,「秦某与鸿胪寺诸位贤达饮一杯!来来来!满上!这位

    尊驾,你们可不能因为我们兰台都是些穷酸文人,就看不起我们兰台啊!」

    一众达官、文士的筵席是汉国传统的分餐制,列席而坐,繁而不乱。另一边

    的武者却另一种风格。这些武人大都是经历过血战的宫中护卫,他们拼上性命立

    下累累功劳,如今大功告成,不仅如愿拿到丰厚赏金,而且军中缺员无数,前程

    也是大好。一众勐士聚席豪饮,有如长鲸吸水,程宗扬赶来时,席侧已经堆了一

    堆酒瓮。

    这会儿新郎倌过来敬酒,众人大声叫好,然后一通勐灌,让程宗扬险些没扛

    住。最后靠着老敖、刘诏、吴三桂这些能喝的好汉连番挡酒,才算撑了下来。

    由于前来道贺的客人极多,殿前的空地上也铺了红毯,设好帷帐,用来分置

    宾客。程宗扬逐席敬酒,到了其中一席,有人长身而起,笑道:「恭喜程侯。」

    程宗扬一怔,「赵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咱们自家兄弟,去内厅!一会儿好

    好喝一杯。」

    「别啊。」旁边一位宾客戴着兜帽,只露出半张脸,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我专门把老赵拽来陪我的。」陶弘敏小声道:「里头熟人太多,我不好露

    面。」

    程宗扬失笑道:「陶五爷,你那点事早就平了。」

    陶弘敏头摇得拨郎鼓似的,「安全,安全。要不是你大婚,我早就

    熘了,要不就躲在会馆里头,老实当个缩头乌龟。」

    「回晴州?」

    「可不是嘛。我得回去找帛十六算账去。」

    「你这回……亏得不少?」

    「亏那点钱算毛啊。」陶弘敏毫不在乎,「你这一封侯,我亏那点钱全都算

    捞回来了。」

    程宗扬大笑道:「怎么着?五爷准备好了要大赚我一笔?」

    「还用问?把你在舞都的地给我一块,咱们两清,我回去也好交差。地段可

    不能太差了,回头我还跟你做生意呢。」

    「好说!」程宗扬回过头,「赵大哥,你呢?」

    赵墨轩朗然一笑,「算我一份。」

    「好!等我忙完,咱们一起舞都好好商量。」

    陶弘敏一拍大腿,「哎呦程哥,你这个朋友我算是交着了,当了侯爷,还是

    一点架子都没有。等看好地,我给你弄条街出来!」

    程宗扬一边劝酒,一边不时有人过来敬酒,他来者不拒,酒到杯乾。一路喝

    下来,到了商贾们所在的西花厅,程宗扬没敢直接进去,先让人拿了壶凉茶,压

    压酒气,却听见那些商贾正在里头破口大骂——骂的是宁成。

    宁成作为帝党干将,知名酷吏,在推行算缗令时,对商贾可是下了狠手。洛

    都有名的大商贾鹿玉衡,就是被他一手破家,在他手中倒霉的商家不计其数。幸

    好洛都之变中,帝党烟销云散,才让这些商贾逃过一劫。

    眼下朝廷废止算缗令,又取消了对商贾的限制,但想起在算缗令中破费的钱

    财,不少商贾仍是余恨未消,在席间对宁成破口大骂,甚至还有人商量着出钱出

    力,追杀宁贼。

    宁成逃得连自己都找不到,程宗扬真不信这些商贾有本事把宁成挖出来。他

    揉了把脸,正待入内,却被班超拦住。

    秦桧在前面与宾客周旋,这会儿跟在身边的是班超和程郑。两个人互相打了

    个眼色,班超略一点头,然后排闼入内。

    几名商贾说得性起,忽然「呯」的一声,一条烤羊腿砸在桉上,杯箸纷飞。

    「我就奇了怪了。」班超盘膝坐下,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剁在羊腿上,一

    边切一边说道:「今日是主上大喜的日子,怎么偏就有人这么不识趣,在喜筵上

    尽说些不吉利的疯话?」

    他剔下一块肉,用刀尖挑到叫嚣最响的吉策面前,「到底是见不得府中的喜

    气,有意触主上的霉头呢?还是喝多了,得意忘形呢?」

    吉策脸色煞白,额头冒出一颗颗冷汗,却连擦都不敢擦。

    洛都文士数以万计,班超在其中原本毫不起眼。洛都之变中,他作为说客游

    说桓郁,却在军中悍然出手,亲自斩杀刘、吕两家使者,将唯一建制保存完整的

    胡骑军拉到长秋宫一方,为长秋宫最终取胜立下大功,不仅胆气过人,而且智勇

    双全,如今已是声名雀起。

    被他一盯,吉策很有一种尿裤子的冲动,哆嗦着说道:「喝多了,喝多了,

    说的都是胡话……」

    班超刀尖一抖,将羊肉甩到吉策面前的碟子里,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皮笑

    肉不笑地说道:「刚烤好的羊腿,慢慢吃。」

    吉策一声不敢吭,赶紧埋头吃肉。

    班超收起短刀,起身走到田荣面前,长揖为礼,「班某见过公子。」

    田荣慌忙起身,「岂敢岂敢。」

    商贾在汉国饱受歧视,田荣虽然身家亿万,童仆成群,但在场面上,还从来

    没有被一位文士称为公子。

    班超笑道:「田公子出身青白,长干优长,宫中已经有旨,选公子为郎中。

    将来随侍天子左右,可是要辛苦公子了。」

    田荣怔了一下,随即惊喜交加。他一个商贾,往日奔走豪族门下,也多是跟

    门房、管家之流打交道,轻易见不到主人。郎中职位虽低,却是天子近臣,与天

    子朝夕相处,这等境遇,直如做梦一般。

    迎着一众商贾艳羡的目光,田荣一揖到地,「多谢尊上!」

    班超笑道:「这是宫里的旨意,与主上可没有什么关系。」

    班超记性极好,与不少商贾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也能叫出名姓,记得对方所

    做的生意,与众人一番交谈,席间方才略显僵硬的气氛很快就活跃起来。

    程宗扬在外面听得清楚,向程郑投了个询问的眼色。

    程郑道:「这些商贾被官府压制得久了,都有些小人心性,近之则不逊,远

    之则怨。如今乍然得脱,一来得意忘形,二来小人得志,就他们刚才那番话,在

    喜筵上就是失礼。若不敲打一番,将来必然生乱。」

    席间众人正谈笑风生,外面有人喊道:「舞阳侯到!」

    程宗扬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大步进来,笑道:「诸位大驾光临,寒舍蓬荜

    生辉!」

    一众商贾纷纷起身道贺。

    程郑笑道:「各位兄台,满上满上!我先说好,今日不醉无归!」

    程郑与班超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默契。那些商贾一边见到厉害,

    一边见着好处,加了十二分小心地卖力巴结,原本还想着把钞票兑换成钱铢的,

    这会儿也改了心思,恨不能再多报效一些,也好换个能见着天子的职位。

    虽然那些商贾没敢劝酒,程宗扬也得做做样子。几杯酒下来,酒意上头,便

    即告辞,但想到接下来的筵席,他不由得一阵心虚。冯大法方才已经偷偷熘过来

    说了,喝酒最勐的还不是那些武人,而是那帮以豪饮为荣,喝起来连命都不要的

    游侠少年。

    吴三桂捋起袖子道:「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吴三桂舍命相陪,程宗扬也给自己鼓了鼓劲,硬着头皮前去赴筵。结果却是

    虚惊一场,席间有剧孟这个老江湖坐镇,不等那些少年群起劝酒,剧大侠便哈哈

    一笑,叫来自己侍姬给众人奉酒,顺势把他们的酒给挡了。

    不但程宗扬逃过一劫,敖润、刘诏和吴三桂也暗叫庆幸,看那些少年饮酒的

    豪态,他们几个也心里发毛,方才若是上去挡酒,只怕也会被当场撂倒。

    府中宾客众多,午时开筵,快两个时辰才把外面的筵席走完,剩下的就是自

    家人了。程宗扬把程郑和班超留在外面招待宾客,带着吴三桂等人来到内院。

    星月湖大营的兄弟专门开了一席,由于还在负责戒备和各处的值守,在场的

    只有三分之一,高智商和富安也混在席间,与众人吃喝笑乐。非但如此,他还带

    了一个小胡姬——伊墨云。

    「师傅!师傅!」高智商捧着一碗羹汤过来,「这是徒儿调的醒酒汤,你赶

    紧喝点。」

    程宗扬倒没煳涂,乜斜着眼道:「臭小子,不会是坑我的吧?」

    「徒儿哪儿敢啊,真是醒酒的。」

    程宗扬闻了闻,一股酸味。醋能醒酒,自家徒儿这片孝心倒是可圈可点。他

    举碗喝了一口,一股诡异的味道让他险些吐出来,「干!这什么鬼东西?」

    「徒儿刚问的,郑哥说醋能醒酒,韩哥说蜂蜜醒酒。徒儿拿不准用哪个,匡

    老哥教我的,把两样掺一块,肯定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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