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6）(2/3)

    他沒說話，戴思嵐無可奈何。

    另一个世界？

    护理师在床边平静的宣告死亡时间，最后那句节哀，徐明远直至今日都没能会意。

    徐林昭癌末了，她不接受化療，一把年紀了， 不想再挨痛，就怕熬不過，醫生也相當尊重她的決定，僅用藥物延緩病情。她沒告訴任何人，僅有上頭的老鄰居知情，還有程尋。

    老人家抿起笑。

    温桐是他第一台失败的手术，这就是事实。

    程尋累了。

    没用，都没用。

    「你要說她自私嗎？或許吧，可是這麼多年來，她承受的內心譴責難道不足以讓她學著自我保護？」

    他問她，他該怎麼辦？

    「她是家族遗传，生产确实对她不利，但绝不是主因，你不用把错都拦在自己身上，何况你太太自始至终都是愿意的。」

    剩下她一个人，活在地狱。

    丧假结束，徐明远并没有马上回到医院，破天荒请了一阵子的特休。程寻请完假的隔天，人就回医院了，看上去无异。高语却见他日渐沉默，菸瘾却愈来愈重。

    徐丹颖成年那年，他升上主任。

    他在这间医院服务了大半辈子，三十出头，成为最年轻的外科主治医师。他是医界的骄傲与荣光，受颁许多荣誉奖，长年为医学的贡献，为此得到许多家属的感谢与景仰。

    程尋大致猜到了。

    怎麼辦？

    程尋反問，「那她為什麼不來找我？」

    徐明远抵达殡仪馆时，徐丹颖已经坐在木棺旁多时，面色无异，却彷彿被人抽乾了灵魂。仪式简单，父女一同跪了又站，站了又跪，师父念诵着经文，手上的摇铃震着耳膜。

    「这怎麽能怪你？你当时还只是一个住院医师，只能听令行事。」

    「小時候，我也這麼在學校外等你放學。」戴思嵐悠悠說道，「沒想到長大後還有機會。」

    實習生沒有寒暑假，只有將近兩週的年假，程尋依然關在休息室。主治醫師看不下去，除夕那幾天把他趕回家吃年夜飯，與家人團聚。

    程尋承認。

    徐丹颖低头捏着薄纸，说出近日来的第一句话，音色乾哑：「我觉得，我感受不到她了。」徐林昭完完全全消失了，所谓的灵魂，都是安慰人的话。

    徐林昭過世的事，她是知道的，程尋先前和她談過這件事。大半夜的，他似乎還坐在車內，雙黃燈答答的響。

    徐林昭手腳逐漸不聽使喚，眼底還是清明，她抬眼打量身旁的男人。「我知道，你們之間大概也是風風雨雨。我這孫女啊，倘若手段不夠狠，感情不夠深，留不住她的。」

    「我知道。」

    「她很少這麼靠近一個人，儘管我們給她許多支持和愛，她還是覺得自己的存在不被期待，所以她小心翼翼，不願與人走太近，就怕哪天再度給其他人帶來災難，甚至讓別人有機會傷害她。」

    礼仪师觉得这是史上最安静也丝毫感受不到人情冷暖的葬礼。

    徐明远请了丧假，十几年来，他头一次这麽长一段时间不在医院，彷彿他只要踏出医院一步，就有人离死亡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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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初次見面就說這些話會讓你困擾，我並不是想要你有負擔，你也不用說些安慰我的話，我自己都知道，我只是擔心我孫女。」徐林昭垂眼，握著拐杖的手孱弱顫抖。

    在最需要人陪伴的時候，徐丹穎連一通電話都沒打給他。

    「她的冠状动脉硬化严重，不动手术，引發心肌梗塞是迟早的事。」

    事业平步青云，却没人知道每每从手术室出来，面对他的是多么巨大的寂寥以及罪恶感。

    人间太过痛苦，温桐知道，徐风也是，如今连徐林昭也走了，没有人会回来。

    ε

    是啊。

    「我知道說這些你不愛聽，可是我在意你，所以還是想說，我不能保證我可以做到你對我的所有期望，但我想告訴你，我很努力了，即便你覺得我還是一樣。」

    他们说，他是好人，是上帝之手，拯救无数条生命。

    以後成為醫生，這些事，都會變得異常珍貴。

    程尋沒聽勸，戴思嵐早有預料，小年夜當天就在醫院外等他了。

    「你知道怎麼不去找她？或是她實習的地方呢？都去過了嗎？」

    徐家的亲戚不多，大家都住在山的一头，年纪都大了，禁不起奔波，因此来的人也不多。徐丹颖一天就摺一朵莲花，礼仪师建议她可以多摺，还有元宝，让奶奶可以带去另一个世界享福。

    高語啞口。

    他救了很多人，却没能拉住妻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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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为一位独当一面的医生，专业理当摆第一，但心理素质也要有。你要有面对手术失败的勇气，再来，就是死亡。医生不是神，我们尽力而为，在医疗上提供协助，但很多时候我们也都只是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