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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母长得漂亮,细眉如柳叶,红唇如点砂。正襟危坐,是要托孤。

    半身相,淡彩,他用笔稚嫩,涂了几笔,剩余的全靠宋山提笔挽救。画上赫然是杜丽娘梅树幽会的样子,芍药粉衣,眼波流转,扇面横开,微微一颤。

    路父人高马大,生得却是书生白面,文文静静,慢慢吞吞。字迷,也是戏迷,常和宋山一起赏碑,便难得成为朋友。他在剧院工作,业余时间自己也爱写戏文。路拾萤的母亲喻寰,从戏曲学院毕业后,到江都剧团工作,闺门旦,头一遭就演崔莺莺,两人便这么结识。

    宋敬原一怔,缠着宋山多问两句,才知道来龙去脉。

    原来当年宋山初到江都时,常去江都剧院。他向来喜欢听戏,自己也善弹奏,偶尔唱两句,有幸听到的人都是走了大运。而江都是小地方,剧院就一所,演员不多,戏迷也都认识。

    招招手,消失在拐角尽头。

    路父与她初见时,喻寰唱得就是这一出。几代杜丽娘,她最可爱。路父看痴了,脱口而出就是这句《临江仙》。

    宋山不劝人放弃寻死,只告诉路母,收养一个孩子,不难,难的是诚心。叫她每天早上五点来,在门口宣纸上写一笔。写满三个正字,就同意替她教养独子到成人。

    宋敬原就时常觉得他师父头顶有眼睛,否则怎么事事逃不过他法眼?王八蛋搞了一辈子文玩书画、金石篆刻,别的不行,眼睛毒辣。路拾萤也是:两眼5.2——宋敬原现在才反应过来,路拾萤当时好像在讽刺他是四眼儿。

    按说是一对神仙眷侣,可正如戏里故事,老天无眼,叫路父得了癌。他身体日渐发虚,后来要靠呼吸机维持性命。家财散尽,人却没救回来。路父去世后,路母打开遗书,得知宋山是他好友,后来上门拜访。

    宋敬原狡辩说藕粉圆子不算零食。

    下面还题一行小字,“每念群生沈苦海,寰中谁乐清闲。”

    闭门送客,把路拾萤安置在家里。别的也不干,正常作息,只是让路拾萤跟着苏柏延一起,苏柏延练字,宋山在一旁教他握笔、走笔,用小毫摹纸临工笔花鸟。做玉雕时,也让路拾萤在一旁看着。路拾萤聪明,很快会画翠绿竹。

    宋敬原走神太明显,宋山瞧了片刻,问:“藕粉圆子吃傻了?心不在焉的。”

    “他父亲?”

    宋山哦了一声,眼睛微眯,半晌说:“认识他父亲。”

    路拾萤年纪小,不懂事,当时还在火上浇油,抱着母亲大腿说:“妈,想吃你做的蟹黄豆腐。什么时候回家?”

    第十五天,路母脸色发白、双眼通红地来了,显然是哭过。宋山别的也不多说,让她见路拾萤最后一眼。

    牛头不对马嘴地答:“师父为什么认识他?”

    “谁?”

    一点好感烟消云散,他又默默记了路拾萤一笔。

    恰巧押了她的名字。

    有一次,唱主角的演员路上出车祸,江都剧院临时更改剧目,现写了一张海报贴在门口。有人笔走龙蛇“单刀会”三个大字,下跟一行“酒也要饮,荆州也要还”,两笔就写出了单刀赴会的魄力。

    06 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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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拾萤从小长得可爱,粉雕玉琢,猫儿一样的圆眼睛,听见亲妈的声音,“噔噔”地跑下来,带着一幅工笔人物。

    “不吃滚,别糟蹋东西。”宋山头也没抬。

    那天宋山戏顾不上看,杵在门口拆字拆到傍晚,当即上门拜访,从此和路父结识。

    吃晚饭时,宋敬原只动了两筷子,就蔫蔫地杵在一旁不吃了。宋山被他这个坏习惯气了很多年:“以后饭钱不准吃零食。”

    “已经去世了。”

    喻寰一时间心神恍然,明白宋山良苦用心。大哭一场,再也不提自杀的事情。

    戏唱的多,往往身不由己,成戏中人。爱人离去,就觉得天塌,心如死灰,要和他一起去。

    心里想:这倒是第一回有人和他说明儿见。

    宋敬原在檐下站了一会儿,看着他雪白的校服身影一晃,冲进绿荫中。

    吃饭也有礼仪。宋山没吃完,宋敬原不会下桌,坐在一边,搅着碗里奶白鱼汤玩儿。

    海报上一共不过十几个字,效法康有为,笔走龙蛇,龙飞凤舞,有胡写一气的盖势,倒把康体结构动荡、气势开张的味道表现得淋漓尽致。

    拜访的那一日,宋山说,她不过略施粉黛,却如出水芙蓉。

    “路拾萤。”

    ◎被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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