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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呀!老人家讲得一点都不错啊。小孩子太漂亮了都是养不大的。那是天上的金童玉女啊,到人间是来享福的,享完福就要回天庭了呀。”

    她哭得捶胸顿足,“我儿子就是童子命啊,托生在我的肚皮里。可怜我十月怀胎生下来,把他养到那么大,他就这么丢下我不管了。我的儿子啊……”

    唱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敲赵家的门,老赵一开门,发现是派出所的同志。

    “你们家小孩够可以的啊,要不是人家大人发现的及时,现在都要到苏州去了。”

    派出所同志从身后把赵景闻拉出来。

    沈春梅一下子扑上去,把孩子翻过来覆过去看了一遍。没缺胳膊没瘸腿怀里还抱着两个苹果三个橙子,肚子鼓鼓的,居然连晚饭都吃过了。

    原来那两个小朋友瞒着父母把他弄上船,三个小家伙就在船上玩了起来。赵景闻第一次坐船,看什么都新鲜,这里摸摸,那里敲敲,钻到蒲包堆里和两个孩子玩躲猫猫。

    饿了就把手往蒲包里一伸,抓出来一个苹果,再一伸,抓出来一个香梨,放到嘴边直接啃。

    他就像是孙悟空进了花果山,玩得那叫不亦乐乎,连船开始开动了都不觉得。

    一直等到船开过了北新泾,两个孩子的妈妈走到后面来叫吃饭,才发现船上居然多了一个这么大的孩子,还是一个漂亮的上海小少爷。

    船上人家吓得直接靠岸,报警。

    赵景闻当晚被他爹煞煞勃勃地打了一顿,不过他从来都记吃不记打,反正从小被被打到大的,习惯了。

    “儿子呀,侬跑到船上去干什么?”

    夜里沈春梅一边给儿子摇着扇子,一边忍不住问他,“船上有什么好玩的?”

    “唔……我去苏州看看。”

    小家伙皮了一天,也实在累了,几乎沾着枕头就要睡。

    “去看谁?阿拉屋里没有苏州亲眷的。”

    沈春梅纳罕。

    “娘子……”

    赵景闻嘟囔说道。

    “啊?”

    他娘把耳朵靠在床边都没听清楚儿子说得什么,见他睡着了,只好拿来毛巾软被,将他盖好。

    “小畜生睡着了?”

    下了楼,书房里老赵在算账。

    这是他暗地里给人接的私活,不能让厂里知道,不然要被处分的。

    “睡了,累了一天了。”

    沈春梅走到丈夫身边,给他续了杯茶。

    “侬说这个小家伙到底是什么命啊?怎么一天到晚就想着往外头跑。”

    沈春梅叹了口气,“我看他将来是当不了会计的,屁|股下面像是有个橄榄核子一样,坐不住。”

    “跑,他能跑到哪里去?从此以后,打也要把他打服了,就给我乖乖呆在家里念书,毕业以后接过我的算盘继续算账。”

    老赵的算盘珠子是红木的,杠子是全铜的,打起来劈啪作响,格外好听。他家老爷子传给他,他是准备世世代代传下去的。

    结果谁也没想到,上学了之后赵景闻皮还是一样的皮。他在学校里什么事情都干,什么祸都闯,就是读不进书。

    作孽啊,小学二年级了,连九九乘法表都没背完全。三七还二十四呢,更别说打算盘了。

    隔三差五,老赵和沈春梅就会被学校老师叫去挨训。赵景闻不是撕了作业本,就是拉女同学的辫子,把校长的茶杯摆到女厕所,把同学的红领巾串起来升到国旗杆上去。老师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红领巾是国旗的一个角,他拼全了四个角就等于拼出一面国旗。国旗当然要升到国旗杆上去。

    ……这都叫什么狗屁事情,简直丢死个人。

    在赵景闻的“作天作地”对比之下,他上中学的妹妹赵景丽偷偷学人烫头发,穿小脚裤压根不算什么事情。

    到后来老赵对于这个儿子已经差不多要麻木了,觉得他毕业之后只要能找一份工作,太太平平上班,不要混到提篮桥监狱里就算大吉大利了。

    谁知道这边赵景闻一毕业,随着伟大领袖一声号召,全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去了。

    一心向外这外头世界的赵景闻终于得偿所愿,远远地离开了东海之滨的上海,来到了遥远神秘的云南西双版纳。

    这一去就是五年。

    五年后,赵伯涛因病过世,死前都没来得及见到儿子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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