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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位阴晴不定的客人却忽地站住了。

    饭店外,几个人见他出门,堵住他的去路。他见过这些人,在那辆带他离开长白山脚的轿车上,在北京城的周家大宅里,在火车站。

    他们又追上来了。

    周鸣鞘握紧拳头,退后一步,转身想进厨房,从后门小巷走。起码在那里打起来,地方小,他赤手空拳占优势。然而一回头,又定住了。

    一个男人坐在高椅上,真丝的衬衫束在牛皮铜扣腰带里。眼神锋利如鹰,和周鸣鞘三四分相像。他抬起头来,扫了周鸣鞘一眼,似笑非笑的,却看得周遭所有店员顿住了,背后发寒。

    周鸣鞘便知道他走不掉。

    他从来没从这个人手里走掉。

    这个人是他的小叔,周念亲。

    小叔比父亲小二十岁,大他十岁,所以基本是同龄人,只是周念亲在辈分上占便宜。当年在周家,周鸣鞘几乎只和他说话,只对这个人有唯一的好感。因为只有周念亲懂他。

    他在北京城那两年是个混账,到处咬人,借此报复。每回和人在小胡同里干完仗,蹲在派出所冰冷的日光灯管下,都是周念亲来接他。那些老民警和他抱怨,说你家这孩子太不懂事。周念亲笑着瞥他一眼,眼神谈不上冷热,轻轻地答:嗯,回去好好管教。

    他们坐在轿车后排。灯火霓虹照进车窗,雾一样漫在周鸣鞘鼻峰、脸颊的青红伤口上。他故意用力将脸一扭,只留一个后脑勺给身旁的“监护人”。但周念亲总是慢条斯理地解开领带,平静看他:“为什么打架?”

    他不答,周念亲不惯着:“说话。”

    他冷冷看周念亲一眼:“和你有关吗?”

    “都姓周,”周念亲说,“有关。”

    “你要是恨他,恨我,恨周家,恨北京,有别的法子。受伤是你自己,疼的是你母亲。”周念亲在车里点了一支烟,一针见血地教训,堵得周鸣鞘一句话说不出,只能恨恨地答:“她又不知道。”

    “知不知道,有区别吗?”

    周鸣鞘不说话。

    周念亲笑笑,把手里的烟递来:“抽吗?”

    那时周鸣鞘年纪小,不肯露怯,一咬牙,夺过来恨恨吸了一口。烟雾呛进嗓子,喉咙争先恐红地叫唤起来,他剧烈咳嗽,弓着腰。

    周念亲居高临下垂眼看他,小兔崽子回头,狼一样的目光凶狠一瞪,又抽了一口。这回只轻轻咳了两声,忍住了。

    周念亲拿回烟:“不错,学会了,不算太笨。”

    周鸣鞘胸膛起伏。

    他小叔穿的是一套深黑色定制西服,绒面细腻,铜色的金纽扣只系一枚,翘着腿,皮鞋映照出街道上冰冷的光。家里的很多事现在已由他接手,父亲不方便出面的,由周念亲处理。周鸣鞘一度觉得他只是周家走狗。

    而那时,他的一切在光晕中模糊不清,周鸣鞘听见他说:“我从前和你一样。我恨这儿恨急了。什么出格的事都干过,挨过很多打。”

    他和他的大哥是同父异母兄弟,出生仅一个月,那位老家主便去世了,长兄如父,他由大哥带大。周父是一个近乎冷酷无情的人,唯独对这个幼弟用心。因为父亲去世前嘱托他照顾好,他答应了,就会做到。

    因此周念亲每有犯错,都少不了一顿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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