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3/5)
父亲的身份对子女而言存在着一种天然的威慑力,尽管陆子瞻平日里对这两个儿子的宠爱远远多过责罚,经常戏称自己是家里的老幺,食物链的最底端,但在儿子们眼中他仍然是威严高大的形象,合理地敬畏着他。陆攸行亦不例外,连忙咬住嘴唇,佯装先前没说过一个字。
等了半晌,房间外面没有一点儿动静,他又顽皮地朝岑缨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柳叶儿阿姨还告诉我,你们小时候关系很好,有一段时间吵架吵崩了,接着和好了一阵子,到大学又吵崩了,一度斗得很凶,斗成两只乌眼鸡。结果谁都料不到你们斗着斗着忽然就相爱了,之后再也没吵过架。爸爸,你们当年为什么吵架,又为什么一下子就能和好呢?”
岑缨沉默了片刻,鼻子里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像是在笑,笑的意味却不甚明朗。他慢悠悠地说道:“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你爸爸是一个心思不太敏感的人,很迟钝,有时候脸皮薄,有时候胆子又很大;而我是一个心思太过敏感的人,活得太骄傲了,总不肯低头退让。”说时,自嘲般抿了抿唇,将险些流露于表的懊悔抿淡。
停顿一会儿,心绪渐转宽舒,他将手掌覆盖在小儿子的手背上,两人身高相仿,手掌的大小也极为接近,可外貌的日益成熟并不足以弥补阅历差距,岑缨无不感慨道:“攸行,你年龄尚小,很难理解如此复杂的情感,你爸爸说你的性格里有很像我的一部分,你哥哥的性格里也有,同样你们还拥有迟钝不敏感的一面,等你们互相磨合到了能为对方设身处地着想的地步,才能理解爸爸们当年的心境。”
陆攸行微微张开嘴巴,懵懂地发出“啊”的单音节,怔怔望着岑缨,仿佛听不太明白,他这副似傻愣愣的表情赫然印证了血脉里天生的迟钝基因。正像吃得惯榴莲且颇觉香甜的人,感受不到那股浓郁的腐烂之气,陆攸行从未把缺心眼当做自身的短处,照常说些没心没肺的话,过着我行我素的日子。
抵达北非的第一天,是八月份的中旬,航行的过程中他们一家四口分了两间舱房居住,起初是陆子瞻和岑缨夫妻俩住一间,岑谦和陆攸行兄弟俩住一间。刚上船不久,陆攸行就趁邮轮离港不会无故返航,骑在岑谦背上揍了他一顿,长出一口排骨汤加盐的恶气。幸亏岑谦及时护住头脸,只受了一点皮外伤,全不碍事,他没到爸爸们面前告状,反而是以牙还牙地偷了弟弟的游戏机,在甲板上晒太阳时,当着陆攸行的面亮出来,“失手”掉进海里。
陆攸行气得哇哇大哭,任谁来劝慰都不肯离开栏杆,饭也不吃,一连好些天依傍在栏杆边啃面包喝牛奶,打着饱嗝和哭嗝,凭吊他那中道崩殂的新款游戏机。
下了船,陆子瞻把小儿子揽到自己的酒店套房里住,岑缨则跟大儿子睡了几个晚上,押着岑谦辅助他做一份不着急截稿的笔译工作,借此赚取微薄的报酬,攒钱赔偿弟弟。岑谦无可无不可的埋头工作着,他其实并没有把游戏机扔掉,陆攸行太好骗了,拙劣的一招虚晃动作,竟也相信。不过看弟弟哭了那么久,眼睛都肿成了两只桃核,岑谦心里舒坦多了,父亲要罚他,他欣然接受,预备用赚到的钱买几盒当地的巧克力,一盒自个儿吃,一盒拿去哄陆攸行,一盒带回国送陆攸行求爱过的女班长。
陆攸行在苏丹的小镇街头收到哥哥买的巧克力,还有失而复得的游戏机,心情不但不愉悦,还愈加火上浇油,只觉得他在哥哥眼里宛如马戏团的猴子,打一棒子给颗甜枣,就会乖乖地表演大哭大笑的戏码给岑谦这个混蛋看。陆攸行不接受哥哥的道歉,黑沉着脸,怫然说道:“你当我是小傻子吗?耍我很好玩?”
岑谦想点头,因为陆攸行生气吃瘪的模样比平日横行霸道的模样要可爱得多,有趣得多,但他强忍住了,违心撒谎道:“没有耍你的意思,哥哥真的知道错了,诚恳向你认错。我赚不到很多钱,巧克力还不够,我就只能再给你买两支冰淇淋吃。”
结果冰淇淋也只吃到一支,另外一支被背着登山包擦肩而过的游客无意撞了一下,摔得稀巴烂。陆攸行的怒火瞬间转移到了素不相识的路人身上,心里窝着的火一路烧到了开罗,烧上了地中海。直至回国,他还不断缠着岑谦给他重新买两支冰淇淋,岑谦买了,他又挑三拣四,嫌弃口味不像,颜色不像,执拗地要吃到跟苏丹街头一模一样的才罢休。
陆子瞻说小儿子撒娇缠人的功夫不知道跟谁学的,他和岑缨都不这样,玩得好的同学里也不见有陆攸行这么嗲的男孩子。岑缨却挟着一丝揶揄的目光,由下至上的掠过一眼,打量着双手双脚正缠在他身上的陆子瞻,哼声道:“撒娇跟谁学的我不知道,缠人的功夫铁定是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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