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舞蹈(1979年2月15日)_罗爸爸(4/10)
最后一夜来了四个警察,两个把我的脸按在地上,地面散发着我自己的尿骚味。他们用毛巾裹住一块肥皂,拿那东西轮流砸我的后背,嘴里唱着一个土豆、两个土豆、三个土豆、四个土豆。我受够了这种事情,于是对格兰特和奈维斯说到此为止,免得我真的发火。他们很震惊,我居然知道他们的名字,但他们反而变本加厉了。两天后,两个人都请求长期休假。格兰特的老婆这辈子都没法用左眼看东西了,奈维斯的儿子断了胳膊和腿。奈维斯来我的牢房,说要是他说了算,他一定会宰了我。我说我对他的儿子感觉很抱歉,但现在他必须好好照看他十三岁女儿的处女膜了,千万别被什么歹人早早刺穿。黑人脸色发白永远是很好玩的景象。他们终于放我去公共休息区了,我的弟兄们在等我,他们围住我,每个人都脸色阴沉、一声不响。刚开始我以为他们听说了奈维斯儿子的遭遇,觉得这么做太过分了,也可能他们只是在向我表达合适的敬意。但然后我从一个人手上抢过报纸,头版头条赫然就是歌手。
夜晚。我和帕瓦罗蒂。我没有表,但我能数得出时间在嘀嗒流逝。从小我就能这么做。加上我祖父教我怎么像科隆人那样看时间。等一等,他不是我祖父,贫民窟的居民不可能有祖父。他只是一个老头子,不走运一直活到了老年,他会唱科隆人之歌。一二三四科隆人要来了。一二三四科隆人要来了。一二三四科隆人要来了,拎着黄铜锁链啊像他的肚皮啪啪啪。问他时间他会抬头看太阳,黄铜锁链啊舔着他的肚皮啪啪啪。
帕瓦罗蒂瞪着死鱼眼看我——我没有意识到我在大声唱歌。就这样,夜晚,估计七点半,但我们就在海边,没有东西挡住西沉的太阳。托尼·帕瓦罗蒂开得很慢,我也没叫他开快点,迪斯科音乐占据
了两个男人的交谈应该占据的空间。我刚开始觉得有点像屁眼人的氛围,但随后意识到是歌词渗入了我的脑海。影子舞蹈,是啊,光线开始变暗,我们就开始跳影子舞蹈。在黑暗中发生的事情永远不会回到光明之中。
我们背对大海静静地行驶,我想到第二次和平演唱会如何在英国诞生。因为1977年除了战争再没有别的。演唱会呼唤同一种大爱,“携手环节”收费两块,“大爱”环节五块,“和平”环节八块,因为这么做,晒到脱皮的有钱白人男女就可以毫无恐惧地来参加演唱会了,虽说这种事他妈的并不可能发生。晒到脱皮的有钱人不想要和平,而是想让牙买加成为美国的第五十一个州,妈的,光是当个殖民地也行。
我们之所以组织演唱会,是因为无论你支持绿色还是橙色,有些地方永远没有抽水马桶,孩童逃过棍棒、石块和子弹,却死在喝进肚子的一口水上。我们之所以组织演唱会,是因为永远有三分之一人口找不到工作,而且并非只是贫民窟才这样。我们之所以组织演唱会,是因为巴比伦在压迫我们所有人。歌手回来了,但他发生了变化。以前他还没看见你就会抱住你,现在他会等一两秒,然后点头打招呼,或者揉着下巴微笑。以前一句话你开个头他会跟着说完,现在他会默默等你说完,眼睛盯着你,一言不发。你要明白,我和1976年12月的事情毫无关系,但我知道他现在睡觉也睁着一只眼睛,而那只眼睛的视线有时候会落在我身上。我和托尼·帕瓦罗蒂离开大海,拐向麦克格雷戈沟渠。
那场演唱会。我没有能够看到1976年的和平演唱会,但我看到了随后的战争。因此4月22日我参加了这场演唱会。我在舞台上。我看着西阿格和曼利隔着歌手的脑袋握手举高。人们总是在寻找征兆和奇迹,但征兆什么也预示不了,奇迹中没有任何值得奇怪的东西。我永远不会忘记的人是托什。刚开始我以为这家伙是来给演唱会添乱的。他特别能惹起我的反感,不过最后我还是看懂了他。但即便看懂了他,认为我和他有了共识,他还是有点不对劲,也许因为比起另外两个乐手,巴比伦最喜欢找他麻烦,尤其是巴比伦的警察。就在歌手回国前一个月,海关在机场拦住托什,扣了他很长一段时间。海关官员咬着他的耳朵说:咱在找理由崩了你。我不怎么想要他,因为这样的人永远也感觉不到正能量。是歌手想要他,说服他过来帮忙。我不会挡在家人之间,插手他们的事情。现在过了一个月了,我记得最清楚的却是托什。托什能让所有人都忘不了他。就在演唱会开场前,他说他不玩这个他血逼的演唱会了,因为这场演唱会的参与者都会死于非命。他在闷热的夜晚走上舞台,从头到脚一身黑,好像他是当官的,好像为拉斯塔做事的中情局。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命令大家收好血逼的照相机。是言辞、声音和力量打破压迫的屏障,赶走侵犯,一视同仁。对,现在你们拥有的社会体系或狗屎制度统治这个国家已经很久了。四百年来一直是白人说了算,黑人是下等种族,棕色和白色皮肤至上,统治这个黑种人的小国家已经很久了。很好,老子随地震、闪电和雷霆来,打破压迫的屏障,赶走侵犯,对卑微的黑人一视同仁。
我震惊得像是第一次见到歹徒尸体的小孩。哪怕有拉斯塔老大的能量在我脑袋里流动,我也一次都没有思考过种族问题,连开车经过依然屹立的种植园时也没想过。他最后说:
要是你们想上天堂,为了你们的事业,我会在这里坚守亿万年。
米克·贾格尔欢腾得像喝醉酒的山羊,俯视全场仿佛骄傲的老爸。我和托尼·帕瓦罗蒂开车赶路。我刚刚走神了多少分钟?我感觉像是睡着了又醒来,而飞机依然没落地。托尼·帕瓦罗蒂一言不发。
——我们拐进麦克格雷戈沟渠了吗?
他点头表示到了,看来我没记错。也许我只是累了。拨乱反正是艰苦的工作。比犯罪还难。麦克格雷戈沟渠永远弥漫着屎尿气味,工厂化学品遍地流淌。有人居住在这儿,但两天前我送信说等我去的时候,他们最好已经清场了。等我们离开,他们可以再回来。
警察永远也找不到那些小子,但我能。两年时间,我看着等着。我看着他们像逼眼儿似的躲躲藏藏,我等着歌手回来,然后正式收拾他们。一个躲在丛林,有个母亲要为他负责。真是该死,他们和他们对母亲的爱。许多杀女人的凶手记得母亲节。母亲让儿子在碗柜里藏了一年多,最后连她都受够了。放兽蜷缩在碗柜里,与面包、蟑螂、奶酪和老鼠做伴一年多。只在夜里爬出来,好像他是德古拉伯爵。小逼眼儿不懂事,要是想躲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别犯傻,让你老妈去给你买可卡因。向我通风报信的是乔西。
早上七点三刻。巴比伦还在沉睡,履行正义的时候,巴比伦永远在沉睡。我放话说现在我要收拾那个小逼眼儿了。他妈的智障。我派了两个人去把他揪出碗柜,连他母亲一起带来。我听见她尖叫,说那儿没有人,但谁都没有问她。好老天啊,女人也会犯傻。他们把那小子和他母亲带到我家门口,他太久不见天日,皮肤从头到脚都变成白色,刺眼的阳光照得他直眨眼。我不想让他们玷污我的领地,于是我出门走到马路上。母亲哀号,别带走我的孩子,别带走我的孩子。我没有话想对母子二人说。但我想让那小子看清楚他的行为要付出什么代价和他将怎么付出这个代价。碗柜里的一年让他停止了生长。他瘦得皮包骨头,看着我的眼神像蜥蜴似的游移不定,然后低头盯着地面。这就是大家称之为放兽的小子。我看着他的无袖网眼衫、剪得太短的牛仔短裤和右肩上的伤疤。放兽又看了我一眼,我仔细打量他,然后攥紧拳头,对准他母亲面门就是狠狠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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