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2)

    周涉从尸堆中拔出短剑,袖角已被鲜血浸透。

    这一刻, 他多恨自己不是持枪的武将, 而是只会握笔的史官。

    长街上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吼声。

    “刺史大人不走,我们也不走!”卖豆腐的老汉举着门闩, 身后跟着十几个拿着柴刀的街坊。

    “封陵是我们的家!打回去!”书生模样的青年手上拿着软剑。

    时母踏出府门的刹那,整条街霎时寂静。

    刺史夫人解下腰间时家嫡传玉递给周涉:“带孩子们走。”

    她高声道:“已有子嗣者,随我上城墙——”

    “只要封陵的血不断!”药铺掌柜突然高喊, “来日坟前告诉我儿!他老子是怎么死的!”

    白发老妪将孙儿推进周涉怀里,枯瘦的手指向城门:“老身七十有三,够本了!”

    周涉望着如潮水般涌向城墙的百姓,突然将短剑狠狠插进地面。他抱起哭闹的幼童,嘶声道:“所有人!跟我走!”

    时母看着周涉转身离去的身影,唇角忽然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那笑意里沉淀着数十载春秋。

    有未能见到时絮凤冠霞帔的遗憾,有未能看着时岁束发加冠的怅惘,更有着对这座生活了一辈子的城池,最深切的不舍。

    她的目光掠过挽弓的夫君,掠过持剑的女儿,最后落在了面前如海的百姓身上。

    “诸君!”她向来得体的嗓音陡然拔高,“我们守到最后一刻!”

    城墙下的百姓爆发出震天的吼声,无数双手举起拆下的门板,掀起的青石,甚至是厨房的菜刀。

    白发苍苍的老人们手挽着手,在城墙上筑起一道血肉盾牌。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护城河已经被血染成赤色。

    周涉送完最后一批孩童,匆匆赶回城墙,却遍寻不见时岁的踪影。

    “岁岁不见了!”他声音发颤,掌心全是冷汗。

    时絮闻言,手中长剑一顿,随即一脚踢开脚边堆积如山的尸体,踉跄着走下城墙。

    “我去找他!”

    周涉拾起地上不知哪位叛军遗落的长剑,代替时絮死守城门。

    时絮是在城西的废墟里找到时岁的。

    少年正跪在一名临产的孕妇身旁,双手染满鲜血,脸上是掩不住的慌乱。可那孕妇的脸色已经青白,身下的血泊仍在蔓延。

    战火中的新生,终究没能等到黎明。

    时絮闭了闭眼,一把拽起时岁,声音冷得像冰:“走!”

    她拖着他直奔刺史府密道,直到把时岁推进去,才终于松手。

    “岁岁。”她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嗓音却软了下来,“好好活着。”

    密道的门轰然合上,时岁在里面拼命拍打、哭喊,可时絮没有回头。

    她只是握紧那把卷了刃的剑,一步步走回火光冲天的战场。

    周涉从护城河爬回封陵时,整座城已死寂如坟。

    战火熄灭后的焦土上,尸骸堆积如山,乌鸦盘旋不去,啄食着未寒的骨肉。

    他喉咙里滚出一声嘶哑的呜咽,像是濒死的困兽,跪在尸山血海中,一具一具翻找时絮的踪迹。

    三天两夜。

    指甲剥落,指骨见血,他终于在乱葬岗的深处,寻到了一支染血的银簪。

    那是时絮及笄那年,他亲手为她打的。

    “哟,这还有个找死的。”叛军的嗤笑在身后响起。

    寒光闪过,剧痛从左颊蔓延至右耳。温热的血糊住了眼睛,他听见那些人围着金簪高声谈笑。

    “听说那刺史女儿死得可惨……”

    “可不是,咱们兄弟几个……”

    “那身段……”

    周涉突然摸到半截断刀。

    后来的事他记不清了。

    只记得自己像条疯狗般撕咬,断刀捅进叛军咽喉时,热血喷了他满脸。

    等回过神来,三具尸体已和他断落的两根手指一起,永远留在了这片腐土上。

    命运在嘲笑他的徒劳。

    记忆与现实重叠。

    周涉被十九将余孽锁在江洲地牢,铁链深深勒进腕骨。

    他们一根根拔去他的指甲,鲜血顺着刑架滴落。

    “啧。”其中一人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从袖中掏出了一袋粉末,“曼陀罗,试试?”

    致死量的毒粉被粗暴的灌入喉中,周涉的视线开始模糊,可意识却异常清醒。他能感受到刀刃如何精准地片开皮肉,像在雕琢一件死物。

    奇怪的是,竟不觉疼痛。

    可胸腔里有什么在剧烈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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