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2)

    “将军,丞相让下官来问……”苏涣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您可要先用膳,还是直接……回府?”

    这话问得巧妙。既给了体面,又藏着试探。

    沈清让望向书房方向,窗纸上映着时岁批阅文书的身影,挺得笔直的脊背透着一股刻意为之的疏离。

    “告诉你们丞相……”沈清让忽然轻笑,“他的衣裳,我穿走了。”

    苏涣闻言一怔, 随即眼底浮现几分了然。他恭敬地侧身让路,却在沈清让经过时低声道:“多谢。”

    沈清让脚步微顿:“什么?”

    苏涣后退半步,摇了摇头:“没什么。”

    待目送那道月白身影消失在府门处,苏涣才转身折回书房。

    推门便见时岁支着额角望向窗外, 目光仍黏在早已看不见的人影方向。

    “人走了?”时岁声音沙哑。

    “嗯。”苏涣施施然落座, 目光扫过时岁凌乱的衣襟。还是昨日那身朱红华服, 只是如今皱得不成样子。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青丝散落几缕, 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唇色苍白得吓人。

    苏涣从未见过这样的丞相。

    时岁此人, 生来便是个祸害。苏涣认识他数载,这人永远衣饰精致,连指甲都要修剪得恰到好处。如今这副模样,倒像是被抽了魂似的。

    “他说什么了?”时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上那盏早已凉透的茶。

    “让我告诉你……”苏涣顿了顿, “你的衣裳, 他穿走了。”

    时岁怔了怔,忽然轻笑:“挺好的。”

    这话不知触动了苏涣哪根神经,他死死盯着时岁侧脸,喉结滚动数次。

    “怎么了?”时岁感受到目光,微微侧头。

    “……无事。”苏涣硬生生将冲到嘴边的质问咽了回去。

    他想问,你不是爱惨了沈清让吗?昨夜那般天赐良机,为何不趁机要了他?

    可苏涣终究什么都没说。

    他比谁都清楚。

    如今的时岁, 不过是靠着对沈清让那点执念, 和皇帝未死这点仇恨……

    勉强活着罢了。

    书房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时岁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目光落在窗外那株红梅上。

    那是他初入京时, 用第一个月俸禄买的。彼时他还是个七品拾遗,住在城西漏雨的偏院里,每日下值后最大的乐趣, 就是给这株瘦弱的梅树浇水。

    后来官居丞相,这株梅也跟着迁到了相府最尊贵的位置。花匠精心伺候,却再开不出当年那般恣意的红。

    “苏涣。”时岁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叹息,“你说他……会恨我吗?”

    苏涣抬眸,看见时岁眼底罕见的脆弱。这个在朝堂上谈笑间置人死地的丞相,此刻竟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般忐忑。

    “你明明什么都没做。”他斟酌着词句,“将军为何要恨?”

    时岁低笑一声,指尖抚过案上那封密信。

    那是是今晨刚从南疆送来的。

    “我虽未趁人之危……”他声音渐冷,“但接下来要做的事,足够他恨我千百回了。”

    让那个把忠义刻进骨子里的将军背叛本心,比杀了他还残忍。

    苏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密信上赫然写着:玄武国公主已启程,十日后抵京。

    窗外忽起一阵寒风。

    时岁拢了拢衣襟,忽然想起昨夜沈清让攥着他衣襟时,指尖的温度。

    “去准备吧。”他轻声道,“十日后……我要让陈裕安亲眼看着,他的如意算盘是怎么碎的。”

    苏涣领命退下,脚步声渐远,而时岁仍坐在案前,目光凝在那株红梅上。

    花已开至最盛,可他知道,这红艳艳的繁华撑不了多久了。

    春意将至,梅该落了。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袖中的玉佩,时岁想起当年布下此局时的心境。

    那时他多天真啊,以为只要远远护着那人就好。

    “我此生护着他就好了。”他曾这样笃定地想着,“那人实在愚忠,何必与其相交?”

    更可笑的是,他竟还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说:“放心,此局到最后,我和他仍会形同陌路。”

    形同陌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誓言变得如此可笑?

    初时,他确实厌恶极了沈清让。

    厌恶那人的愚忠,厌恶那人的固执,最厌恶的是三年前那人饮下鸩酒时,还要撑着最后一口气对君王行礼的模样。

    可秋猎坠崖那日,当沈清让趴在他背上,气息微弱地说出“我认出你了”时,为何他心底涌起的竟是隐秘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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