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4/4)
季芳虽取了环,直到许传东六岁,她还是没有怀上第二个孩子。后来是许传东的奶奶听说季家老太太要让许传东姓季,气得上门来与季老太太干架,许传东的姥姥无奈,就托熟人去福利院物色一个好孩子过继给过世的儿子,那个从福利院领来的小孩儿就是季顾。
季顾是季芳以她和丈夫许海川的名义领养的,按老太太的想法是要个小一点的,最好是刚刚断奶的娃娃,福利院的人得知老太太领养孙孙要自己带,担心老太太年纪太大照顾不过来,就自行从福利院中挑选了刚刚让人家送进福利院的季顾。
季顾那时还不叫季顾,那一日让季芳领回家的时候才填了这个名字。季家老太太迎出来,发觉是个比亲外孙还要高一些的瘦弱小孩儿,于是本来都已经做好准备接住一个幼小生命的沧桑老手不无失望地在季顾的小脑袋上摸一摸,从此便承认了小季顾这个孙子。
那一日季芳将六岁的许传东从幼儿园接回来,小传东早知自己将要有个小表弟,就是那一种抱在怀里吃奶奶的那种,他期待了好几天,等到回家却姥姥正给另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孩喂饭。
妈妈季芳说:叫表哥。许传东站在门槛外头瞅着院里满头白发的姥姥和那个脸色苍白的陌生小孩,他的小脸渐渐鼓起来,可小传动偏不哭,光是拿眼瞪着季顾。季顾也看见季姑姑领着一个背着红书包头戴鸭舌帽的小孩儿,要是全是大人倒也无妨,但是季顾让那小孩儿的眼神一盯,他从前的生活经历使他很敏感,几乎是立刻就体会到这个将来的小表弟的敌意,于是小季捧着饭碗傻站在原地——他尿裤子了。
季顾不是傻小孩,身体上也没有问题,似乎是什么心理问题在作祟,似乎只要一紧张就要尿裤子,季芳便心里怀疑是福利院将病孩子以次充好忽悠老太太,不免就要与母亲念叨两句,季老太太就一声不吭蹲在院子里帮领养来的孙子搓裤子。
季顾的身世成迷,他是让警察从往合肥去的大巴士上解救下来的被拐卖儿童,他让人拐卖的时候稀里糊涂什么也不晓得,有时候午夜梦回,也记得起自己家斑驳的朱漆院门和一只卧在暖阳里打瞌睡的大黄狗,记得那狗毛在阳光小烤得暖融融的气味。有个阿姨将他抱起来,跨上一辆摩托车后座,燃烧煤油的摩托车冒出黑色的滚滚浓烟。小季顾就趴在阿姨肩膀上疑惑地往后看着咆哮着追逐摩托车的黄狗,那黄狗越来越小,季顾对于幼年在家乡的印象也就远去了。
姥姥在自己床边撘一个小床,季顾就像小狗似的睡在小床上,许传东去姥姥屋里看见姥姥正将自己磨损的旧线裤拆成一团七零八落的毛线,毛线的线头再连接成串,好给领养的孙子织一件小毛衣。
那小孩就跪在小床上帮姥姥整理零落的毛线线头,他身上穿的还是那件从福利院带回来的黄棉袄。许传东和他爹都爱出汗,有时候睡觉就将汗擦在被头上,时间久了被头上就有洗不去的汗渍,再用力去搓,老棉布就碎了,季芳就在被单上宽约十厘米上绷一块替换被头,每次被头脏了就将被头拆下搓洗,而那被头的布料则是从家里某几件旧衣服上搜刮的碎布片拼接,因为布片颜色千奇百怪,家里人称呼此类布名叫花花布。
此刻季顾手臂上就套着一副不对称的花花布袖套,两只生冻疮的小手捏着毛线正解着理着,他抬头忽然看见门口站了季姑姑的儿子,那小孩儿明明比他小一岁,可他就是害怕他,因为许传东长着会欺负人的小孩的相貌,很难说清楚,就算多年以后,若让季顾描述,他也说不出幼年的许传东是什么样子的,那是出自一种小动物的灵敏直觉,他觉得季姑姑的小孩给他的感觉就像是福利院里抢小一点孩子午饭的那种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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