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4)

    “芳芳怎么还不睡觉?”

    “你看,我就给他吃白饭,他是坏分子,是敌人,不能给他吃好的。”

    季老太太在纺织厂上班,除去她自己和两个孩子的用度,她把剩下的钱攒起来去不需要票据的黑市上买猪肉,将猪肉和盐炒成金黄的肉松以后,将肉松装在玻璃瓶里面,等到去看丈夫的时候悄悄塞给老季。

    那时候还不是老太太的季老太太就自己捧着个铁饭盒给丈夫送饭。

    老太太总怕别瞧见老季饭盒有肉有财,于是故意站在老季前面以便挡住他人的视线。老季就在瘦弱的妻子给他投射的一点点阴影里将饭吃了,而后再接着挂着牌子站在街上一直到傍晚回家再在家里开家庭批斗会。

    受批斗者不但自由受限制,连吃什么都受到限制,季老太太捧着饭碗受人盘查,就将碗盖子掀开露出米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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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吃那么多!”

    季顾名义上的那个爹那年十岁,他也迷惘了,就问自己的母亲:

    “弟弟先说。”

    “娘,我该说什么呢?”

    季老太太后来那股跑去计生委骂街的泼劲正是一场浩劫冲刷的产物,家里男人让拉去乡下改造,她除去要维持家中生计,还得每月去乡下探望丈夫。

    于是那些人就满意了,老太太实则将搭饭吃的菜都藏在米饭底下,老季本挂着牌子站在一个板凳上,远远看见妻子送饭来,就从椅子上下来,将脖子上的木牌摘了靠放在一旁,而后坐在板凳上一声不吭地吃饭。

    季芳穿着绿军装,手臂上戴着红袖章的照片就是那一年拍的,可惜季芳的钱不够,她当初是满心想要一张着色照片的。所谓相片着色就是黑白照片拿到手里后,要先用药水将其变黄,然后摆出12种色彩的调色板,用不同的工具对照片进行上色,细微的地方必须要用竹签挑上棉花一针一针地点,嘴唇和瞳孔的反光点要用刻刀在相纸上刮来刮去,如此一张铺上颜色的人像宛如油画,时常是姑娘小伙要找对象才拍一张照片着色以后托付媒人送去对象家里的。

    季芳就悄悄叫一声:

    “妈,我想吃肉松。”

    季芳用筷子夹了一大团喷香的肉松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季老太太就着了慌,她说女儿:

    季芳拍完照片一年以后就听说某某地方的红卫兵武斗,说是死了多少多少人,那时候她父亲让送到乡下的干校劳动学习,她已三月有余未见父亲,她实则是不太想要见父亲,原因是老季的缘故使得她总是会让其他红卫兵欺负,要是那些“身家青白”的红卫兵对她颐指气使,她也只得忍气吞声的。

    季芳就看见锅里在橘色灯光底下闪闪发光的金色肉松,她说:

    “你少吃些,给你爸爸多留一些。”

    “妈?”

    季老太太就拿了筷子递给女儿,一面嘱咐说:

    季芳让母亲掐了一把,等到次日天亮撩起袖子发觉手臂上青了一块。季芳挺后悔那时与母亲生气,她要是不与母亲生气,那时就不会积极着报名去插队了。

    季老太太似是让这寂静黑夜中的动静吓一跳,她肩头颤抖一下才回头,看见女儿,便问:

    季芳与弟弟每个月有一日晚上总要看着厨房门缝里透出的微弱灯光,在锅铲敲击铁锅的唰唰声与香气四溢的肉松香气之中失眠。

    家庭批斗会不能不开,要是他人盘问说没开肯定要被揭发的,季老太太不忍心说丈夫就让女儿说,季芳眼睛看着别处,说:

    季芳就是那时候加入了红卫兵。红卫兵中也有阶级意识,季芳由于自己父亲的缘故仅仅是边缘人物,从未得幸去抄家或者持枪或者棍子上台批斗某人,她有时举着小红书上街游行,有时看见其他红卫兵队伍押着坏分子游街。

    季芳有一回忍不住口中泛滥的口水,她等到弟弟睡着以后悄悄摸到厨房去推门,恰好看见母亲将炒制完成的肉松拨来拨去地晾凉,以便倒入瓶子里密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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