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印传奇】24(3/6)

    下班回家他死人般瘫在沙发上的样子我至今难忘。

    零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父亲后来声称要去哪哪打工,在举家反对的情况下只好不了了之。

    到九九年十月天空高远之时,村东头的巨大扁平建筑里终于再次响起了猪崽

    的哼唧。

    望着那几十头圆滚滚的蠢东西,我竟涌出一种难言的喜悦。

    至于本钱打哪来,我却从没想过。

    当时母亲的月工资基本都要拿去还债——为此父母还吵过几架。

    母亲不想拖欠任何人,父亲却觉得「反正都借了,还了就是,也不差那几天」。

    至于父亲挣的几个散钱,刚够补贴家用——也幸亏我有个铁打的奶奶。

    直到2000年秋天拆迁安置方桉下来时,奶奶才不小心说漏了嘴:父亲揣

    了口杀猪刀,挨门挨户地讨回了所有已黄和将黄的赌债。

    对此,母亲自然不知情。

    不可避免地,在拆迁安置上,父亲故技重施。

    家里本来有两座红砖房,可惜卖出去一座,更为关键的是买主已经搬了进去。

    而父母和我都是城市户口,怎么安置就成了难题。

    那年夏天征地时,撇开养猪场,5亩地拢共也才补了几千块钱。

    父亲不愿「冤情重演」,「万般无奈之下」(奶奶语),只好诉诸杀猪刀了

    结此事。

    遗憾的是这次不太走运,奸诈的村干部跑学校向母亲告发。

    于是当晚家里就炸开了锅。

    至于锅是如何炸开的,我呆在学校,没能亲眼

    目睹,自然也不敢妄言。

    只记得一个周六下午,我推车进门时,那口用了将近十年的铁锅就四分五裂

    地躺在凉亭的石凳上。

    父母间爆发了一场迄今为止最长的冷战。

    有那么几天,母亲甚至住到了学校宿舍。

    我跑去劝她回家,母亲直瞪我:「哪轮得着你来管?」

    闹剧是怎么收场的,我死活想不起来。

    没准是小舅妈,没准是奶奶,也没准是姥爷,更没准就像所有的伤口一样,

    时间可以治愈一切。

    至于安置房,当然只有一套,但也并非竹篮打水一场空——好歹额外补了5

    万块钱。

    据我所知,至今,父亲以此为荣。

    九九年春天我害了脚气病。

    母亲怪我脏,奶奶则说:「你心思活络了。」

    如她老所言,我确实心思活络了。

    毫不夸张地说,我的忧心忡忡就像东院房侧香椿树抽出的新枝,悄无声息却

    又夜以继日地膨胀和伸展。

    照这么下去,我真担心自己未老先衰。

    关于如何治疗脚气病,奶奶宣布用啥药也不好使,她建议我每天倒立十分钟

    ,「这样会经脉逆流,疏导火气」。

    于是有好几个月,每晚睡觉前我都会贴墙倒立十分钟。

    在这之后,我会打开房门,穿过遍布燕子窝的二楼走廊,蹑手蹑脚地在楼梯

    拐角杵上好一会儿。

    我简直是个神经病。

    父亲出狱的那个四月晚上,我就发了场神经。

    然而父母房间没有任何动静,连翻身、打呼噜、说话、放屁的声音都听不到。

    这是好是坏,我也说不准。

    此外,关于「心思活络」(奶奶语),有必要说一句,当时呆逼们已经张口

    闭口「性生活」

    了。

    不时有人声称昨晚上父母不要脸,又在肏屄了。

    那年五一节前夕,终于有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我们的同龄人中总算出了

    一对爹妈。

    值得庆贺!事实证明我的忧心忡忡不是杞人忧天。

    五月初的某日——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十二号,市教委组织广大中小学生上

    街,自发而义正言辞地抗议美帝轰炸我驻南斯拉夫大使馆的野蛮行径。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且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参加游行。

    其时人头攒动,彩旗飘展,口号热烈,群情激昂——如果美帝大使馆胆敢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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