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上 无人不苦,有情皆冤(5/6)
齐怀文走前最后一件事就是放火将他自己住了四年的地方烧掉。
车队走了极远一段距离,齐怀文命人停下,下车远看,仍能见一道灰烟冲上天。
齐怀文在路上又生了一场病,病中脑子也不好使,听了旁人说他兴许要病死在路上的闲言碎语,这时仍在想病死是个正当理由,至少不会牵连到卫徵与学宫。但他顽毅活到此时,命却不能如此简单就抛却了,一打激灵,仍要努力喝药努力地活。
齐怀文何尝不清楚卫徵如何想的,他太清楚了。齐与当年的卫比起,只差不好,至于卫徵后来还喜欢他吗?这似乎不重要了。
他不想让他最后的弟子、年龄悬殊的恋人重蹈覆辙,毕竟他都一一遭受过。九死不悔这事,自己做可以,但齐怀文一定不行。
他没有抵抗住鲜活漂亮又与他相像的异国少年给他的致命蛊惑,但他不想一错再错。他狠下心,为即将冠绝天下的少年挑好出路,狠意斩断这份不体面的感情。
齐怀文清楚是一件事,被昔日恋人往外推而气愤又是一回事,这碰的还是他的底线。
齐怀文何尝不清楚齐有多不堪,他当年一日一书往上进,石沉大海连个响都听不到。他也放弃了,沉迷酒色两三年,结交狐朋狗友十七八,将自己少年时处心积虑积攒起的名声搞臭了。心也冷了,硬了,只会在望着天上那轮明月时才会流泪,一面对着一旁惊诧的酒色朋友说眼里进沙子了,一面将那几滴浊泪用指腹抹掉。
可卫徵于此看不到边的黑水里捞起他,授他如何在黑水中存活,其间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然后卫徵做主将他推到一片光明的水域,令他前途无量。
齐怀文一到鄢陵就换掉黑衣赤带彰显卫徵弟子身份的衣物,但他记事很牢,即便是在出师后的第二年如若让他重写后十二回,他仍能一字不差的默出来。
在鄢陵也有人问他冷霜记的走向,连姜长千都笑着盘问过几次。时兴的东西依照他的脾性自然要读,齐怀文看得出他无恶意,也就随意应付过去。
他看出姜长千有几丝意思,他迟早要走的,怕生事,面上同他交好,背地里从不做过多接触。另一方面是前面卫徵那么一闹,那些对他有情的心思深的人,他是真的不想再碰。
他在酒楼留连那一年,一是为使姜长千的对手们放松警惕,二是想借酒气脂粉香冲散身上久散不去的墨香。
可坏事仍是生了,那日有人逼问他冷霜记的结局,缠他缠得急,对着他背诵他曾经为后十二回埋下的线,他本便喝得有些多了,原本还周旋,后来不说话,到最后疯砸起东西来,任谁都不让碰,甚至气到呕出一口血。
照常的,姜长千来接他,他却嗅见那段熟悉的墨香。
他半夜醒来看着枕旁的人,头都要炸了,爬起来回去的路上摔了三跤,半宿没合眼想怎么收场,最终选择了忽视。
姜长千是明白人,见他无意重提,便再未说过。
这种相敬如宾维持到沈弃来后两月。
沈弃来后姜长千变本加厉,齐怀文心烦却仍是要应,他必须得软下他,不然活着走不出姜。
也是在那时他与卫徵和解。
他少时在感情那块仍觉得卫徵是懦夫,什么都做了却不敢认。
但真当他带着沈弃在厢房中看姑娘跳舞,常有人闻讯打通关系进门来打探书结局的事。桌子遮挡眼目,他就拿手指在沈弃掌心绕,沈弃瞪他,他笑着不理,歪头听她们说话,装出一副很认真的模样。
而对面坐着的或夫人或姑娘或少年,满眼热切地想着结局。
齐怀文那时几近已经开始遗忘他曾写过的那十二回,直到后来再对着被送来的稿纸时读一遍,才发觉宛如读别人的书,他边读边烧,觉得写得蛮一般,烧干净也就是干净了。
那时他因身体的缘故,忘事快,没多久便又忘了一次。这次是真不会再想起了。
在鄢陵与沈弃一块儿那时候齐怀文总会暗地里松一口气,心想老师的确看他看得清。如若后十二回真出了世,他后来又与沈弃在一块,而总有人热切的讲着书中老师云云,他们心中都不会多舒坦。
随那十二回书送来的还有一封书信,收信人写的是沈弃,拆开来看,里头陈列着当年他困在鄢陵那半年遭受的一项项暴行,是卫徵的字迹。字迹已淡,纸也脆,大概有些年岁。
卫徵与周骞是故交,周骞又是大荒山主,慕容言的师父,这细致的记载与当年出奇放在他门前的匕首,想来与大荒有些脱不开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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