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线(5/7)
“——这可不好说。你也预测不到你会不会遇上突然袭击,租赁机被破坏、出厂协议被抹消、肚子里的东西也取出来吧?”
卢齐认识到了当着机器人的面描述他们被盗窃,或者说绑架的全过程究竟有多愚蠢,但他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稀松平常。
男人先是与他对视,就像平时那样,但他觉察到了男人表皮之下的挣扎。男人的目光坠下去,落在那不容忽视的肚子上,他的眉头皱起了一瞬,像自己跟自己角力。
他的回答最终如同吐气般轻声飘出来。
“我…当然想。”
“我有个朋友,回头我带他来给你做个扫描。说不定呢。”
卢齐跪直身体,手撑在机器人身侧,让自己倾身向前,唤回了男人的注意力。他凑上去,男人就闭上眼,卢齐抉择了一小会,把亲吻落在男人那个显露出不符于外表年龄之可爱的挺翘鼻尖上,还用上了牙齿。
他退开来,男人就睁开眼,看着他像看一个淘气男孩。
*
他把靴子踏在泥水中,手插进大衣兜里,发酸的雨水斜斜射击他裸露的皮肤,而他只是扬着头,无声麻木地走在鼠洞衰败而危险的人行道上。他没有回头去看他租来的机器人,就算对方跑了他也不在乎,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来到汤姆的租赁机旁,还庆幸于男人没有先一步被人租走。他根本没有一丝做爱的念头,实际上他什么念头都没有。
他走进阴冷的门洞,走上盘旋的楼梯,走到墙皮剥落的门前。他没费心去解那繁复的鞋带,任污黑发绿的鞋印像一个个诅咒拓在地板上,他走到那面由遮雨篷布构成的窗户前,视线无意义地投向窗外。
他听见门咔哒关闭的声音。轻缓的脚步声。散发着热量的躯体贴近他,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以不容抗拒的力度要他坐下去。
卢齐照做了。
男人自己笨拙地撑着床边也坐在地上,伸手将卢齐揽进怀里,让他的脸埋到自己胸口。
在那里,卢齐听到了一个沉稳的心跳。男人的胸膛很柔软,事实上哪里都很柔软,他被轻柔地环抱着,感到了无限的温暖和舒适。
冷风从篷布缝隙里挤进来,却无法攻击到他,卢齐的身体颤起来。他号啕大哭。
他从不哭泣。
母亲拿两指粗的木板抽他小腿时他没哭过,路边小孩骂他是没爹的野种时他没哭过,偷东西被逮住,野蛮的男人把他脸颊扇肿时他没哭过,母亲去世时他也没落一滴泪,工厂的杀人机器给他骨头上留下了十几道裂隙,每天夜里都隐隐作痛,而他不屈不挠。
今天弗兰死了。
他们不知道如今工厂在十五天内就能更换全新一代的安保系统,而弗兰被机械杀人蜂吞得只剩骨架,为他们的逃亡争取到了三秒钟。
他还记得他跟弗兰第一次见面,那家伙瘦得像只猫儿,只有眼睛大得出奇。他们认识了五年,而他今天最后一次回头瞥向神情决绝的男孩时,那佝偻的骨骼看起来还跟当年一样细小。
卢齐发现,他们生下来是这世界上的蛀虫。神明为什么要创造蛀虫?就只是为了供人踩踏?对踩踏者来说,除了麻烦,或许还能创造零星的快感,可有谁考虑过蛀虫的意愿吗?
卢齐深吸一口气,勉强控制住了身体的痉挛。风声钻进他耳朵里,连带着其他感官也恢复作用。他脸色发红,一时没试图从男人怀里挣出来。他…从来没当着外人面情绪这样失控过,就算他独自缩在床上都不会崩溃哭泣,可是男人却让他卸下了心防。他发现自己胳膊虚虚搭在男人肚皮上,那在任何其他时候都是累赘,现在却让他觉得安全,男人的躯体就像一个巨大的子宫。
他终于抬起头。如他所料,男人的表情那样柔和,没对他做一点评判。他仰起脸,扒着男人肩膀贴上了那两瓣薄唇,男人同样没有评判,认认真真回应了他的吻。
门锁开启时的提示音让卢齐终于伸手把男人推开。
他被捉奸在床似的回头看向来人,哈希的视线在这对偷情的狗男男之间逡巡,随后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声。
“地下室停电了,我来借宿一晚。”
男孩把背包卸在床上,一样样掏里面的电子设备,没对性爱机器人的存在发表什么评价。他等着卢齐从柜子里取出他过去借宿睡的充气床垫,在地上铺好,才抓住后者的胳膊。
“我很抱歉,弗兰死了。”
卢齐的反应很冷静。他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手指向裸体的男人。
“我给你说过他。汤姆。你有没有带扫描的东西?”
哈希点点头。他要紧的设备从不离身。
身体畸形的机器人顺从地走到他们身边坐下,接过他递出的刀片,毫不犹豫地割开自己胳膊内侧皮肤,切出一个方形的口子。暗红的血液流了片刻便止住,露出来底下的合金骨骼。
哈希多看了男人两眼才把数据线插进接口。他更多经验是被骂骂咧咧的自由机器人拿枪指着头,烦躁地看他动作,一行代码没敲对保险就拨开。像这样看起来任人宰割的机器人他还没见过。不过话说回来,机器人公司对自家产品的期待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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